正是这些专家们久久为功、攻坚克难、舍身忘我的精神,擎起了我国农业创新发展的大旗,让西农成为我国农业高等教育在中西部地区的一面旗帜。
从咸阳机场出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到了一个叫杨凌的小城。笔直的街道,穿梭的车辆,看起来和别的北方城市并无不同。
然而,这座小城却有一所鼎鼎有名的高等学府——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以下简称“西农”),那里云集了我国诸多的农业科学家,他们默默无闻,勤奋质朴,用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懈努力,在农业领域取得了许多突破性的成果,为我国现代农业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回到祖国,回到黄土高原,大有可为”
人们想,这次他大概不会回国了,就算回来也不会再回杨凌!可是博士论文答辩完的第二天,他就带着一摞摞资料回到了黄土高原
在人们的记忆里,61岁的西农水土保持研究所教授邵明安,从1982年来杨凌起,至少有两次离开杨凌留在国外的机会:
1989年,工作3年即被破格晋升为副研究员的邵明安,以高级访问学者的身份赴英国进修,他凭借出色的表现,得到了各方肯定。在访问快结束时,收到了来自美国的工作邀请。面对这个机会,他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提前回到祖国,回到杨凌,继续开展相应研究。
1992年11月,他接受国家教委的派出计划再次出国,赴美国担任访问学者。在美国,他凭借着努力,由高级访问学者转攻博士学位。人们想,这次他大概不会回国了,就算回来也不会再回杨凌!是啊,一个美国名校的博士,还会回杨凌这个偏僻落后的“农科乡”吗?可是,这个在学生时代就立志要为黄土高原农业研究尽绵薄之力的年轻学子,1996年5月12日进行完博士论文答辩后,次日即捧着学位证书,带着一箱箱书籍和资料,义无反顾回到了祖国。回国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开展相关研究,多项成果发表在国内外有影响力的刊物上,得到了国际学术界的肯定。
2017年,凭借这些年在我国土壤物理学领域中取得的突出成绩,邵明安被评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想起当年从美国归来时的义无反顾,他回忆道,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期间,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院士曾经和他谈心,并嘱咐他:“回到西北,扎根黄土高原,大有可为!”从此,这句话就烙在了他的心里。时隔多年,他说:“我一直记得周院士曾嘱咐我的话,我不能辜负他的嘱咐!”
在西农,像邵明安这样的科学家还有很多。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杨凌还是一个偏僻的西北小城,条件差,整个城市只有一条主干道,尘土飞扬,很多人选择从这里离开。但是却有一些科学家,面对国外的橄榄枝,经济发达省份的热情邀约,毅然地留了下来,在这片黄土地上,为我国农业的发展贡献力量。
“再怎么走,我的根在这儿!”10多年前,植物病理学家单卫星从母校跨出国门求学,10多年后,他放弃在国外优越的工作和生活条件,2005年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回到母校,为我国植物病理学研究尽心尽力。
葡萄酒学院院长房玉林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婉拒了知名葡萄酒企业邀请,选择留在西农,正为了“让中国生产出世界级的葡萄酒”而奋斗……
“科学家不能离开自己的科研主战场!”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窑洞实验室”
他们用几十年的坚守,取得了让世界刮目相看的成果
几间洞,几盏小灯,窑洞里的小苗长得正好。这排位于西农北校区五台山脚下的小窑洞,看起来和其他的窑洞没什么两样,但这里却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植物保护学院教授康振生心中的天堂。
康振生是我国著名的植物保护学家。30多年来,他一直从事小麦条锈病的研究。小麦条锈病是国际公认的对小麦有重要威胁的病症之一,一旦发作,能够造成小麦减产10%到30%,严重时甚至会导致小麦绝产。康振生在前一代科学家的基础上,围绕着小麦条锈病的发生规律、致病机理,小麦条锈菌的菌种为何年年频繁变化,变化为何总在中国西北地区发生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
中国工程院院士、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 康振生
条锈病中的条锈菌喜凉,要进行研究需要冷凉的条件,七八十年代在杨凌做研究,经费缺乏,没有钱购置相应的温控设备,科学家们就想起了学校里战争年代留下来的窑洞。他们在原有窑洞的基础上加了一些侧洞,安装上日光灯,这样,窑洞就成了一个简易实验室。窑洞的特殊性质,成了天然的温度调节器,一年四季都能开展研究。
康振生带领着学生在窑洞里夜以继日地做研究,又在甘肃、陕西、青海等地进行了大量的田间调查,最终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在自然条件下条锈菌存在有性生殖,而这个繁殖是在西北地区广泛分布的野生小檗树叶上完成,这是促使条锈菌疯狂变异的原因。这一研究解释了为什么条锈病的变化每年都是在西部发生,为进一步了解条锈病的发病特点,建立更有效的防御体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康振生团队又继续努力,研发出了“铲、遮、喷”三字法的小檗—小麦条锈病防控关键技术,有力地保障了小麦的安全生产。如今,小麦条锈病发病区从十年前的8000万亩降低到现在的4000万亩,每年挽回综合经济效益50亿元。美国康奈尔大学著名植物病理专家赞誉:中国的防治技术可以成为国际小麦条锈病防治的模板。
面对当年艰苦的条件,康振生不是没有机会远走高飞,但他都拒绝了。他说,我的事业平台在这里!西北是条锈病研究的主战场,科学家能离开自己科研的主战场吗?
正是这些科学家几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坚守,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闪亮的成果:在新中国第一位海外葡萄酒专业博士李华的带领下,葡萄与葡萄酒工程专业成立,随后又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当时中国乃至亚洲唯一的葡萄酒学院,如今葡萄酒学院已经桃李遍天下,先后培养葡萄和葡萄酒专业硕博士生400余名,本专科生3000多名。小麦育种专家吉万全“几十年磨一剑”培育出的西农509(国审)、西农529(国审、省审)、西农511(省审)等品种在黄淮麦区推广3000多万亩……
“只要农民得实惠,我们吃点苦没啥”
老乡从地里揪了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吃的大西瓜给他吃,吃了那么多次瓜,这次的瓜格外香甜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园艺学院教授、樱桃种植专家 蔡宇良
对于农业科学家来说,田间地头就是他们的实验室。这些专家常年在田间地头,对农民有着天然的感情,用自己的技术帮助他们致富,是他们的“心头想”。
深冬的黄土高原,凌厉的北风呼呼地吹,陕西省合阳县的庄稼地里,樱桃育种专家蔡宇良拿着个大喇叭,对着几百个农民讲如何给樱桃施肥。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几十年。时间倒回到30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小伙,被分配到陕西省农科院果树研究所。第二年,他在走访中发现,当地农民种的都是“红星”“红冠”这些老品种,收益并不高。于是,他就开始走村串户,推广新研发的旱地矮化苹果。推广的地方位于黄土高原的沟壑地带,看着很平,一走却有一个又一个沟,他骑着摩托,经常在沟壑跑来跑去,一户又一户地走访,三年跑坏了两辆摩托车。
后来,蔡宇良得到去有着百年历史的果树研究单位——英国董茂林果树研究所学习的机会,在那里,他接触到了樱桃,开始从事樱桃方面的研究。回国后,他发现,樱桃每亩纯收益很高,可以说是“摇钱树”,如果农民能够学会种植樱桃,对他们脱贫致富很有帮助。可是樱桃好是好,却不易种植,而且90年代,樱桃在我国的知名度并不高,要农民接受也有一定的难度。但是为了整个樱桃产业的发展,为了农民的脱贫致富,他决定做下去。农民不愿意种,他就挨家挨户去讲,农民不懂怎么栽,他就把课开到田间地头,手把手地教,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总算打开了局面。目前,仅在在合阳县,他指导的樱桃种植面积就达到8000亩,每年实现综合收入上亿元,直接带动2000余户果农致富。而在渭南市和合阳县产业扶贫重点建设基地——金峪镇方寨村,全村188户贫困户中,2016、2017两年,因为栽种樱桃脱贫的农户达到了142户,其中贫困户王含林栽植樱桃2.7亩,年收入可达9万元。
这些年,为了推广樱桃,蔡宇良上山下乡、日晒雨淋、摸爬滚打,没少吃苦,当年的小伙变得黝黑敦实,鬓角染霜,问他值当不值当,他咧嘴一笑,“只要农民得实惠,我们吃点苦没啥”。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西甜瓜种植专家 张显
“只要农民得实惠,我们吃点苦没啥”,这也是西瓜种植专家张显心里的话,为了帮助瓜农脱贫致富,他经常田间地头进行培训和技术指导,足迹遍布全国各地,帮助农民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鄠邑区蒋村镇同心村的农民张某,坐在田埂上,翘着二郎腿,悠哉乐哉的吸着烟斗,一看到张显,他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热情地说:“张老师来啦。”再到地里摘个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大瓜过来:“张老师,我给您杀瓜吃。”
张某所在的蒋村镇同心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整个村子都是泥巴路,用茅草当屋顶用。这里的农民2006年决定发展西瓜产业,但因为技术掌握不到位,瓜总是种不好。张显来村里进行技术指导时了解到了这个情况,一查看,发现问题出在了栽培模式上,农民采用的是沟栽,本来就不易排水,在快成熟时,为了增加重量,又对瓜苗进行大水漫灌,在高温的作用下,最后就成了“水瓢瓜”,“水瓢瓜”因为口感不好卖不出去,农民非但没挣到钱,还赔了不少钱。
发现问题后,张显马上把原因告诉他们,建议他们进行陇栽,并改大水漫灌为滴灌,农民们不相信,“你们这些专家都是研究理论的,哪懂种瓜啊”。张显好说歹说,挨个做工作,最后张某相信了他的话,当年就按照他说的方法做,果然没有出现“水瓢瓜”,这一下就挣了不少钱。其他农民看到这个情况,也纷纷按照张显教的去做,不到3年,村里就摘掉了贫困的帽子,现在每家都盖了两层楼,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在西农,像蔡宇良、张显这样的老师还有很多。据统计,每年有超过300名科教人员常年深入一线。多年来,西农的老师们先后引进和推广新品种、新技术1350余项,累计推广示范面积超过3亿亩,新增经济效益500多亿元,培训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技骨干和职业农民50万人次。
“只要能把科研搞好,这都不叫事”
她看到羊圈那边窜起的熊熊火苗,脑子一下就懵了,不好,羊没事吧?
在采访中,我们发现,西农的科学家身上有一股强烈地对科研本职工作的热爱,他们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自己的科研事业,日日夜夜,从不停歇。
畜牧养殖专家周占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跟羊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为了把发现培育好的品种提供给农民,帮助农民脱贫致富,她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国山羊数量虽然位居世界第一,但是其品种小、生长缓慢、产肉性能低。为了改变这个情况,周占琴查阅了大量资料之后,提出引进世界良种“布尔多羊”,对国内山羊品种进行改进和提高。“布尔多羊”原产南非,几经辗转,最终从德国引进了15只“布尔多羊”。
为了更好了解“布尔多羊”的情况,确定它是否符合杂交试验的要求,周占琴春节期间到当时羊的所在地——北京动物检验检疫所亲自照看这些羊,检疫所的同志看到是个女同志,大冬天在这里尽心尽力照顾羊,都感觉到很惊讶。现在回忆起当年的情形,周占琴说:“新的品种要想认识它,最有效的途径就是亲自喂养它,通过喂养观察,很快就能把它的情况摸透。”这么一养就是50多天,最后发现羊长得很好,各方面情况都能达到要求,周占琴心里一定,没错,就是它了!
于是周占琴日夜兼程把羊带到陕西,借了一个饲料厂的房子,自己干脆就在那旁边住下,日日夜夜照看这些羊,喂东西、搞卫生、捡羊粪这种事她都干过。为了观察、记录羊的生长适应情况,她甚至把丈夫和孩子都带到了羊场,一家人当起了饲料员。一年之后,这些羊一下到了30只。
为了进一步做杂交实验,观察这些羊和当地羊的杂交效果,后来,她又到蓝田县的一个山沟里养起了羊,这个山沟处在秦岭腹地的风口地带,几乎没有什么人烟,一到冬天,滴水成冰。临近年关,牧工们都放假了,周占琴独自一人在羊舍旁边的小楼上住着,照看着羊。
有一天傍晚,她在小楼上看到羊圈那边窜起的熊熊火苗,像是起火了,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不好,羊没事吧?随后,就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过去,一看是羊舍周围起火,不是羊舍,羊儿还安然在里面,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彻底放下,然后,拿起工具,赶紧把火扑灭了。等扑完火,她想起之前发生的这一切,瞬间后怕起来。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一待就是两年。而她的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如今,“布尔多羊”已经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山羊饲养区,并被广泛用于肉山羊杂交改良。
“蔡老师,你后面有蛇。”正穿过灌木,跑向一棵野生樱桃树的蔡宇良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条烙铁头蛇正在盘在那里,吐着舌头。洛铁头是一种毒性极为强烈的毒蛇,一旦被咬很容易致命。蔡宇良急着去看刚发现的樱桃树,并没有发现它,脚直接在它身上踏了过去,好在走得快,有惊无险。
在30多年的科研生涯中,这样的事情,蔡宇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为了能够在山里找到抗病性强的野生樱桃,回来做育种实验,蔡宇良的足迹遍布了我国的田野山川,也遭遇过很多危险:在贵州史定县,他遇到过毒性猛烈的五步蛇,在云南老君山原始森林,他刚拨开新发现的樱桃树枝,小腿粗的大黑蛇就张着嘴巴向他扑来……但是这些苦丝毫没有挡住蔡宇良搞科研的热情,他说:“只要能把科研搞好,这都不叫事”。
暴雨夜披着雨衣,蹲在满是泥泞的田里考察小麦抗倒伏性状的小麦育种专家王辉;在“吃饭时经常狂风大作,碗里落了沙子,用水冲个七八分就接着吃”的环境里,还坚持在云雾山保护站坚守30年的水土保持专家程积民;60年间3次考察黄河流域,行程10万里以上,许下心愿,百年之后,将一半骨灰撒入毕生奉献的黄河的水土保持专家唐克丽……在西农,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正是这些专家们久久为功、攻坚克难、舍身忘我的精神,擎起了我国农业创新发展的大旗,让西农成为我国农业高等教育在中西部地区的一面旗帜,为我国农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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